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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21.舉案齊眉(情趣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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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悠悠,只要你喜歡,我都會為你尋來。”

他的口氣,那麽那麽那麽的認真,他的眼神,那麽那麽那麽的專一。

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兒,跳得那麽那麽那麽的快,仿佛要跳出胸膛,身體裏所有的血液都沖上了臉頰,沖進了眼眶裏,他俊美絕倫的面容被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,好似她曾經徘徊迷惘的某個夢境。

那麽美,又那麽的不真實,讓她又期待又害怕,又緊張又惶恐,各種心緒,千回百轉,繞得她不知所措,只能像往常一樣以鴕鳥之姿,別眼回避。

他看著她埋下頭,細細的小手指在明媚的印花上游走,就像在他的心上劃過綺麗的一筆,似隸楷,圓潤婉約,曲折濃麗,似行草,遒美健秀,撲朔迷離。

早知道會是如此結果,仍忍不住心中一嘆。

她沒有看到男人眼底飄過的淡淡失落,為免繼續尷尬,翻弄起壘放在案邊上的三卷宣軸,拿起最上面的一卷,徐徐展開。

卷軸太長,竟已超過她小小的臂展,身後忽伸來一雙長臂拿住卷首,繞過她腋下托起卷身,她立即放開了手,生恐手上汗液沾染宣紙壞了墨字彩畫。

但凡學書法繪畫的人在入門時,都知道為了更好的保存墨寶,在展閱、玩賞之時,如何拿放都有些講究和學問,只看這細微之處,即可辯出其是否行內人,亦或只是附庸風雅的淺陋之輩。

瞧著小東西那虔誠的表情,小心翼翼的模樣,他宛爾一笑,手一擡,卷軸整個滑落,全數展開,神貌開顏時,又聞一聲驚呼。

“呀,這,這畫上的題字不會是王曦之的《快雪時晴帖》吧?羲之頓首:快雪時晴,佳。想安善。未果為結,力不次……”

她湊近了看,瞪圓的眼珠子都似快蹦出來,“真的是……是,咦?這鮮印是……”

大篆體,筆劃覆雜難辨,不比秦時宰相李斯簡化後的小篆體好認,輕悠這半調子半晌也沒認出來。

身後人悶笑道,“李思訓印鑒。”

這一聽,她激動地抽回身,側首問,“這是李思訓的真跡?”

李思訓,唐朝大畫家,乃李唐宗親,顯達於戰功,位拜至王公。最擅金碧青綠山水,顏色濃重,細入毫發,獨樹一幟,意境雋永奇偉、用筆遒勁、風骨峻峭、色澤勻凈而典雅,尤顯當時貴族階層的審美情趣和生活理想,極具裝飾味的畫風,工整富麗,裝裱精致,為許多皇族貴胄喜好,收藏玩鑒。因年代久遠,在安史之亂後,其作品存世稀少,真品更是千金難求。

故而,輕悠看到鮮印時,難免有些驚訝懷疑。

他伸手指了指李思訓印鑒旁的那方又大又方正的鮮印,“再看這個。”

她瞇起眼,俯下身,端看半晌,又叫,“鴻臚寺藏鑒,贈。什麽意思啊?難道是這個寺廟送給你的?那這應該是摹本,不可能是真跡的嘛!”

腦袋立即被敲了一記,“笨蛋。”

她不滿了,扭頭瞪他,“你才笨蛋呢!我小叔說,像這種現世遺存極少的名家之作,市面上多是贗品,你以為你是王爺收到的就是真跡了,還不知道被什麽江湖串串兒白相兒給唬弄了。”

一邊說著,她一邊往前挪了挪屁股,就想離身後的熱爐子遠點兒,那時不時地飄蕩而來的沐浴氣息讓她很不自在。

他又想敲她腦袋,她忙抱著頭嚷嚷,那模樣傻不楞登,著實可愛,他大笑出聲。

“白相兒是什麽?”

她很鄙視地白他一眼,得意洋洋地解釋起來,“白相人,就是上海灘俚語。白相就是玩,相當於花花公子,仗著家有薄產,只知道吃喝玩樂嫖賭毒,游手好閑,偶時還會為非作歹的混混、流氓、騙子、色鬼。”

說最後幾個名詞時,那小眼神裏倏倏地猛朝他放毒箭,十足指責。

他大手一抄,掐到嫩肉,她嗷地大叫,鼓起小臉嚷起來:

“你,你就是個白相兒。生得細皮嫩肉,比女人還漂亮,卻整天以欺負人家小女子為樂。哼!要不是仗著家有薄產,蒙祖蔭所賜,世襲親王爵位,你能這麽張狂嘛!”

“你就這麽看本王的?”

他瞇起眼,剛剛還很柔和親切的線條繃起來,不怒而威,她立即欺軟怕硬地偃旗息鼓了,嘟起小嘴兒不吭聲,收回毒眼看畫兒。

他知道,這不怪她,他強加於她的那些印象都很糟糕,按艾伯特之前斥責他的話,沒有哪個正常女人會對一個強迫自己的暴徒產生男女之間的好感。

短暫的靜寞後,她感覺頭上又傳來熟悉的觸感,身後的聲音似乎又恢覆了先前的溫軟,說,“連鴻臚寺都不知道,還敢大言不慚指摘本王?”

咚地又是一記叩頭。

“你知道,那你說是什麽啊?總之,這畫兒肯定是高仿贗品!”

“如果我指這是真跡不假,悠悠你如何處之?”

“我,我保證以後絕不挑食。”

他先是一楞,看著那小臉上的鄭重其事,胸口一震,又大笑出聲。

此時門外,值守的十一郎和女仆們,都面面相窺,十足驚訝於屋內那開懷的笑聲。

世人皆知,親王殿下從小性格內斂,甚至稍顯陰沈,能笑得如此歡暢,真真實屬罕見。而今晚,似乎已不只一次。

由此看來,這位軒轅小姐真是有本事,比起宮裏那位擁有東晁第一美人兒之稱出雲公主殿下,更得親王喜愛,讓人驚嘆,又讓人心憂。

……

大手握著小手,點跋游走於畫卷之上。

李思訓的畫作向以濃墨重彩為主調,金碧青墨在宣紙上渲染開來後,尤顯深幽渾凝。因為其出身皇宗,家境優渥,某些作畫上還有金箔點翠,飾於宮殿樓閣,十分富麗堂皇,很為當時盛行富沃潤麗之風的唐朝貴族們追捧收藏。

然,眼前這副晴雪圖,清雅素麗、潔凈爽勁,與其一慣畫風實在相差甚遠。

所以輕悠才能一口咬定,這是贗品。她絕不會承認屈屈撮爾小國如東晁能擁有泱泱大唐,一代天朝的絕世畫作。

“鴻臚寺,屬唐王朝九寺五監之一,主掌對外邦交典禮。其與唐六部三省中的禮部職能,大同小異。”

“你是說,這畫兒是唐朝與東晃邦交時,贈送給你們的禮物?”

“大人說話,小孩子不準插嘴。”

他捏了捏她的小手,她哼嘰著扭扭身子又往外縮,他不自覺地彎起唇角。

“自隋唐時期,天朝就與我東晁建交,文字佛經、絲帛瓷器、鑄造建築、詩書歌畫等等皆有交流往來,不勝枚舉。”

立馬小人兒又不安定了,嘀咕,“那到是,聽說唐明皇最愛的楊貴妃都跑這兒避難。鑒真大師六次東渡,給你們傳頌佛經……”

他沒再責難,卻趁勢將小人兒更深地攏進懷裏,敘道,“這幅李思訓的真跡就是一千兩百年前,當時的玄宗皇帝向出使天朝的東晁名畫家矢吹菊展示的作品之一,矢吹菊出生於東晁北海道,尤擅松濤雪景,一見此畫如故,曾三天三夜不食不昧揣摸畫作精髓奧韻,得玄宗皇帝激賞,遂將此畫贈予他。”

她眼前一亮道,“雖然畫風不像李思訓一慣的風格,不過,這迎客松的松針,細如毫發,脈路清潔,雪後晴光中還潑灑著淡淡金箔粉,倒真是李思訓的特色啊!”

小手又被男人移到了畫作裱邊幾處墨鑒上,分別有許多名人印鑒,較為有名的便是唐代大書法家褚遂良的“褚”半印,宋朝大書法家米蒂、黃庭堅的印鑒。此外,還有出宮院管庫時的“廷”印,“紹興”聯璽等等。

但凡通曉書畫的人,都知道這每一個印鑒,就如同封帝拜王的璽印,多一個就多一份含金量,就算非真跡,接連被皇帝、大書法家、大畫家等等收藏鑒玩過,藝術價值只會有增無減。

“這個‘神’字,乃矢吹菊當時東晁皇帝——推古帝,鑒賞之後所題。謂之,字奇畫秀,神工之作。”

而今更有外邦皇帝、大畫家的印鑒和題讚,這幅畫的存世價值已經不遜於王曦之的蘭亭序石拓了。

“真的是李思訓的真跡啊!”

她嘆息連連,聆聽著畫作由來,細細探看下,更覺得不可思議,美不勝收。小臉在明燈下染著光暈,剛剛沐浴過的肌膚白裏透紅,潤澤光麗,細細的睫毛像小扇子撲楞楞地眨動,仿佛刷上他的心尖兒,一股莫名的暖流從心底汩汩湧出,不可自抑。

他又將畫作上王曦之《快雪時晴帖》朝玻璃燈桌上最亮的地方靠上去,她忽然靠近,瞇起眼在字帖周圍晃來晃去,幾乎鼻尖兒都快帖上畫紙了。他彎著唇,俯下身去帖著她粉潤的香鬢,貪嗅著彎彎細頸裏奶奶的香氣。

其中滋味兒,各人品知。

“天,怎麽會這樣……嗷,好痛!”

她突然驚起身,發頂心正撞上他的下巴,疼得直揉,又激動地抓著他的衣襟,急道,“這塊字帖好像不是原畫紙寫上去的,這邊上居然有印兒,如果不是燈光太亮根本看不出來,好像是另外一塊紙帖上去跟畫融而合一。這字帖上還有馮承素的印鑒,難道……”

望著他的大眼亮晶晶,滿載著純稚的求知欲,就像蘭亭初遇時,那個對他毫無芥蒂的小丫頭。

真想把這一幕用最好的相機拍下來,給艾伯特那家夥瞧瞧,只要他願意,小東西總有一天會完全拋掉那些糟糕的過往,對他真心的笑。

他撫撫她充滿期翼,渴望求解的小臉,道,“時間到,小孩子該睡覺了。”

“啊?”

立即換來小丫頭一聲哀嗷,興奮的表情僵楞掉,著實有趣兒得緊,讓他忍不住捏了捏粉頰,發現肉肉的確不若初遇時那麽豐滿了。

“想知道真相,從明日開始,乖乖吃飯,不準挑食,我就告訴你。”

“唔,怎麽可以這樣,怎麽可以嘛!釣人家味口,人家今晚會失眠,失眠就沒好胃口了。你不能這樣,快告訴我,我要知道、要知道、要知道啦!”

這畫兒明明是李思訓的真跡,卻又為何帖了個別人寫的題劄?!她可以肯定那印有馮承素印鑒的題劄應該是王曦之原作的摹本,因為《快雪時晴帖》真跡現在仍收在乾隆帝養心殿的暖室即“三希堂”中,與王珣《伯遠帖》、王獻之《中秋帖》並為稀世之寶,合稱“三希(稀)”。以李思訓身為唐宗親王的身份和性情,哪會在自己的畫上巴個別人的東西,這不是很奇怪嗎?

她更好奇,是哪位裝裱大師將名字名畫裱在一起,竟然如此合嵌如一,幾難分辨?那麽,當時玄宗皇帝送畫出去時,這題劄就已經在了嗎?或者是到東晁後,傳承的這一千二百多年期間,又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?

糾結驚奇,並種種揣測懷疑,正是愛好古董字畫者鑒賞時的最大樂趣之所在。尋找真相,挖掘典故,斷代斷名,無一不讓人百般興奮。

輕悠此時正是如此,誰料男人竟然就此叫停,哪受得了心裏九只貓兒搔心啊!

她抓狂地抱著他的手臂猛搖,豐腴的胸脯就來來回回地蹭著他,卻渾然不覺,他眸色迅速變深,凝著她,沈聲道,“真睡不著,我們可以繼續浴室裏的運動。”

“啊,不要!”

她像觸電似地甩開他的手,推開桌子,爬出了書房,一頭鉆進她自己的粉色櫻花被榻裏,迅速地將自己裹成一個大繭子,只露出黑溜溜的一截長發,便一動不動了。

看著這一幕,真不知該笑該氣。

暗忖,果然還是這一招最管用!

……

皇宮

“皇兄,我想去荻宮殿探望亞夫。”

“不行,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,堂堂東晁長公主,豈可隨意出宮探望成年男子。這成何體統!”

出雲已經求了一早,仍只得這結果,氣得一把甩開皇兄的手袖,秀眉顰蹙,臉色宛然如閨中怨婦。

明仁君在心底哀嘆,面上卻繃得極嚴厲,又軟聲勸說,“出雲,宮中每日都有禦醫過去看診,亞夫的傷就快好了,再幾日就能入宮來。到時候,朕便多留他幾日在宮中休養,以慰你思夫之情。”

出雲雖不滿,也不敢再強求,只能乖乖應下,辭退離去。

走出旭日殿,迎面卻見一臉郁色的左大將軍,匆匆向她行禮後步入殿下。

出雲暗暗咬唇思慮半晌,朝自己的帖身侍女擺了擺手,轉道走入側廊,掩身在垂簾之後靜待。

殿內

左大將軍行叩首大禮,直起身後臉色虞不道,“陛下,恕臣鬥膽不敬之罪,臣必須將此事稟明陛下,求陛下裁奪!”

“明仁擡了擡手,”將軍不必客氣,請講。“

”我遠征軍已經延時半月未能出發,現軍中誹議如雲,將士們的士氣也大受打擊,大好戰機延誤到此,最新的情報顯示,法、英、俄、西班牙等國已經聯合攻下數城,占據了最為富饒繁華的城市。我東晁距離亞國最近,不管是兵力、武器、糧草都最具優勢,竟錯失此等好時機,實在令我等汁顏啊!“

明仁君的手一頓,垂下頭,繡扇微掩面頰,眉頭輕蹙。事實上,若非之前織田亞夫的說服和要求,他並不喜歡打仗,撥款軍備都是為了自強自衛不再為西洋列強欺攏奴役。因為鬥獸堂一事,亞夫故意使難於左大將軍實行報私仇之事,他也睜之眼閉之眼。

唉,已經拖了半個月未發軍,大概是極限了吧!

”將軍所言極是,朕即日責令相關人員盡速配合大軍出征的各項事宜。“

相信亞夫的氣兒也該消了,不過,他更擔心的還是他對那個亞國女孩的重視,已經超出一位親王該有的限度,興許給他點正事忙忙,能讓他分輕主次。

”陛下英明!“

左大將軍終於松了口氣,事實上這已是半月來他第七次覲見明仁帝,談及發兵之事。此前,明仁帝都以時機尚未成熟為由推拒了。先前因彈駭案失敗,不少支持他的大臣也都龜避不見,他在朝中的威名一落千丈。發兵所需的後勤配線不到位,發兵時間一拖再拖,軍中士氣大落,他的威望也大降,壓力巨增,簡直苦不堪言。

若再不改變現狀,他渴望建立功勳,拜位王卿,脫離妻族勢力,擁有自己幸福家園的夢想,恐將化為泡影。所以,這次懇請前他都做好了準備,若明仁帝再不答應發兵,他將以自裁方式謝罪於前,迫帝下令。而今夙願已解,剩下的就是在戰火中拼殺,只要拿下幾座富沃的城池,運回一船船的綾羅珍寶,那些失去的威望、名譽、權利、地位都將如探囊取物,即時再借勢整治光德親王,豈非易如反掌了!

左大將軍出殿時,已然神清氣爽,滿面紅光。

剛步下階,便見一女侍擋住了他,低語兩句,女侍朝側廊處擺手,他擡頭一看那垂落的竹簾後隱約駐立一抹人影,木欄下跌落的華裳織錦耀人眼眸。

他立即垂首,朝那方向施禮,跟著女侍走了過去。

簾後,現今帝國最尊貴的女子,聲若鸝鶯,婉轉中帶著一絲輕愁,問道,”左大將軍,本殿聽到一個傳聞,不知將軍可為解惑?“

”殿下請講,末將必將知無不言,言不無盡。“

簾後人似乎仍有幾分猶豫,但最終私欲戰勝了一切顧慮,問,”本殿聽聞,月前荻宮鬥獸場上的意外,亞夫君為救一名亞國女子而自裁重傷,是真情,還是謠言?“

左大將軍低垂的眼眸中迅速滑過一抹狡色,壓低聲,緩緩道出,”末將不敢枉言,當日確有一名亞國女子,親王殿下極力掩護之……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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